残响2
杯子里装着滚烫的液体是香草茶。是刚雾野母亲刚煮好的，然后从茶壶里被倒了出来。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一直不敢抬头去望雾野兰。不知情的是雾野的母亲，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儿子的种种琐事。
刚刚的确是我太失礼了。那个时候，我竟然对兰说了那种话……
「我说你，能不能笑一笑？」
因为有点厌倦她老是下垂的嘴角，所以我那样说了。然后兰也如我所愿笑了。
……真的笑得很难看，完全就是硬挤出来的。
「这样行不行？」
她在我的瞠目结舌下收回了笑容。
「兰、你……还是别笑了吧。」
而后，轮到我忍不住噗嗤了出来。
我没有侮辱她的意思，但是从她后来离开时变得比以往更加阴森的眼神来看，她认为我是在嘲笑她。
我得在离开前跟她道歉，是吧？
「那么，时间也不早了，要去休息了。」
「您说的是啊。」
「对了，我家没什么空床。拓人不介意的话就睡在兰丸的房间如何？放心吧我天天都有打扫，所以非常干净。」
于是我喝完杯子里的茶，然后伸了个舒适的懒腰。老实说，我不记得自己多少天没洗过澡了。全身的疲劳都能够被洗净的感觉头一次恢复。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在雾野的床上……
我是如此天真的想着的。兰带我来了雾野的房间，里面果然非常干净。铺上的被单正是兰白天洗干净收回来的那床，所以还能够闻得到肥皂的香味。临走的时候我叫住了兰。
「刚刚的事情……是我不好，对不起。」
「不，没什么。」
她对我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把房门关上。
不知为何，我的脑袋一挨到枕头就变得昏沉沉。我很快睡了过去，并且还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在一片茫茫大雾中，独自一人划着小船，船底接触的是青色的水面。我好像划了很久很久，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却不知疲惫。终于，在最后的最后终于到达了终点。彼岸上开满了紫色的小花，还有紫色的蝴蝶围绕着那些花飞舞，在这片灰蒙中特别显眼。
我带着疑惑走向深处，深处是森林。那里的树叶都是那样的紫色。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的双手也变成了紫色，接下来是身体。但是就在我好像就快要跟森林融为一体的时候，身边传来了谁的哭泣声。
那个人一边哭泣一边呢喃低语着什么。不久我就找到了她。是个背对着我的女人，粉红色的头发。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在梦里什么也不能多想。女人捂脸哭泣，我走近后才听见她在说什么。
「去死…去死……你去死…去死……」
她仅仅重复这一切，我的预感有着不妙。刚想抬脚逃跑，却发现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女人突然哼了一声，然后破涕为笑。
「啊啊，抓到你了。」
她如同失去双脚的幽灵一般移动过来，并且两只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想要挣脱她的束缚。没想到越是挣扎脖子上的力量就渐渐加大，何况我的力气不知为何比以往少了许多……只是个女人，我都对付不来。并且，可怕的不止这些。不知何时，我发现自己并不在做梦。
我借着门缝照射进来的微微亮光，看见了女人发红的眼睛。
「你这家伙——去死吧！」
女人坐在了我的腿上，然后掐住我的脖子里。我的力气感觉比刚刚在梦中还要小很多。那种失力的感觉……有点像动手术时打的麻醉药。
「全是因为你！因为你的错！兰丸才会死掉！他死去的时候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子！你知道一个女人等待自己儿子回来那么久了结果却被告知他已经死了的心情吗！」
我被她掐得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孩子最善良了——我知道的！我是知道的！他比谁都善良，比谁都热爱生命，结果，是你对他说了多余的话！是你！你的错，是你害死他的！」
我虽然发不出声，但也无法反驳。女人说的是事实。我……害死了雾野。是我害死了雾野。所以这个时候，就当是为了赎罪……我渐渐放弃了挣扎。随着脖子上的力道被加到最大，我的意识也几乎被死神带走了。终于要完了吗……
就在我那么想的时候。
我听见了枪声。
火枪的声音，那样的枪声在当时的社会并不是特别常见，但也算是已经被普及的武器了。我不喜欢枪，会让人一下子死得太彻底了。
于是在看到女人粉红色的头发被鲜红的血染了色后，我终于有了点力气。但是脑供氧还不是那么充足，眼睛还是晕晕的。我推开身上死掉的女人，下了床，朝门那儿望去。
雾野兰——那个面容与雾野神似的少女举着冒烟的枪，正站在那里。
她见女人已经不会再站起来后丢下枪，并冲过来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我。
「神童先生，你没事吧？有哪里痛吗？」
焦急的口气却是面不改色的脸。我真是佩服这个女人。
「头……」我指了指太阳穴，一下子快看不清兰的脸了。
「头痛？躺下来如何？」
「嗯……」
她一脚踢开还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过我猜她是身材太小的原因推不动吧。然后扶我躺了上去。
「请等一会，我去给你拿毛巾。」
「啊，兰……」我胡乱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我，做了什么？」
「没有，神童先生什么也没做。」她往上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眼镜反射出了寒冷的光。「杀死妈的人是我，和您没有关系，所以不用担心了。好好休息吧。」
「是……吗？」
我像是放下心来一样松开了抓住兰的手。结果意识就在那时候中断了。等我再睁眼时已经是早上，我猛地一睁眼。窗外正好照射进来温柔的阳光。
床上地上我的衣服上，甚至整个房间什么血迹也没有。
兰正在客厅里接受两个骑士的调查，她低下头，我居然看见她在哭。不过我想她哭得有着虚伪。那两个骑士看见我下楼之后，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其中一个正是昨天检查我的那个人。
「你就是神童拓人吧？」
「没错，就是在下。」
我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禁口干舌燥。
兰是想嫁祸给我吗？
不过死的本来就应该是我，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
「雾野小姐说这把枪是你的，你是怎么带进来的？入境前应该有好好检查才对。」
「这个，就……」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兰不停地瞪着我。好像要我承认人是我杀的。我想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脚下。
「埋在地下？」
「不是，我藏在了靴子里。」
骑士听了后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神童先生，这么说枪真的是你的喽？」
「……是……」
「根据雾野小姐的描述，你在当时应该是处于自卫状态下，本来是不应该构成犯罪的。」
「……本来？骑士大人的意思是？」
「但是，私自携带武器进入我国，对于旅行者来说，可是无期徒刑哦？虽然你是旅者但你应该也很清楚，旅途中不管到达哪个国家都要遵守那个国家的法律吧？」
我瞟了一眼雾野，发现她也吃了一惊。嘴巴张得大大的。
「等等……大人。」我急了。「我不知道有这种事情……我发誓我不会回这个国家了，请不要逮捕我，好吗？」
无期徒刑？那还不如让我直接被掐死。
「放心吧，一天之内我们是不会逮捕你的，最早也要明天才能通过程序。不过你也不能逃跑，你没法逃出这个国家的。在此之前，你还是好好享受一下自由吧。」
两个骑士说完就离开了。留下了我和兰和我互瞪着眼。结果她突然低头道歉。
「对不起，神童先生……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那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您刚刚也听到了，这个国家正当防卫是无罪的。当时我是不可能构成正当防卫的情况，神童先生就不同了。所以我才嫁祸给你。但是我…我想我真的不知道针对旅行者的那部分法律，真的，请相信我。」
我不知道兰在不在说谎，因为就算到了这步田地，她的脸还是跟扑克牌一样死板难看。不过我想，那对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什么也没说，坐到桌子前拿起茶壶，刚准备去倒碗昨晚剩下的香草茶时，水壶被兰一把夺走。
「等一下，我去热一热。」
我抱着脑袋坐在客厅里，厨房那头传来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我还听到碗勺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不久后我就看见兰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盘子上放着原先的茶壶，还有一小碟点心。我把茶倒了出来，结果不得不皱起了眉。
「我一点都不喜欢牛奶。」
「啊，这样吗。那我还是去重煮吧。」
「哎，不用。」我拦下了她，把已经变成香草牛奶的液体倒进茶杯里。刚端起茶杯准备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看着茶杯，然后抬头盯着兰。
「雾野小姐。」
「啊，我在。」
「昨晚的茶，也是你煮的吧？很好喝呢。」
「是。」
「那么麻药也是你放进去的了？」
听到我这么说后，兰突然压低了身子，连连后退了两步。
「…………」
「你一开始就知道雾野夫人会杀死我的，是吗？」
「是的，从你说出真相的时候，妈就决定要杀死你了。因为你害死了妈深爱的那个人。而妈的吩咐我不能违背，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这样啊。」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靠近她，每靠近她一步她就会后退两步。等到她退到墙角无路可逃的时候，我干脆用胳膊把她两边的去路封锁起来。
「那么兰，如果你想救我的话，你应该有很多机会提醒我注意的吧？为什么你不提醒我？」
「……」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就像从一开始雾野夫人想杀死我一样，你也是一开始就对她存在着杀意，我说的对吗？」
兰别过了脸，让眼睛被长长的头发遮住。过了半晌，她点了点沉重的脑袋。
「嗯。我也想杀死妈。」
「然后再借口不知道旅者携带武器入境是违法行为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让我替你顶罪？」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想…有没有一个能够让我无罪并杀死妈的办法。」
兰的声音越说越小，我看见她弯下了膝盖，好像要逃的样子。就在她几乎要跑出去的那一刻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躲在宽松毛衣后的胳膊看起来很结实实际上纤细得像是能一下子掰断。兰还在试图挣脱着，跟她的身材不符，这家伙力气大得很，简直像个男人一样蛮横。我逮不紧她，只好一把把她摔在地上，骨头和木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似乎是摔到了脑袋，她抱着头蜷缩起了身子。
「对不起。」我一边道歉一边把她拎起来，随手用身边捆菜的麻绳把她绑在了楼梯扶手上。似乎是扯到了头发，她头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不然你会逃跑的。」我把她的头发从绳子里小心翼翼地拽出来，而我的手上也缠满了金色的发丝。
「现在——我只有几个问题。」
「……」
「你自己也说了，雾野夫人对你很好。对你那么好的雾野夫人，为什么…你想要杀死她？」
「…………呜。」
兰突然哽咽了一下。
「你懂什么。」
「嗯？」
「原本就像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又被妈捡回来继续当狗养的我……这么多年来都从未离开过这个破破烂烂的国家。像你这种四处流浪的旅行者，能明白那种无法获得自由的心情吗？」
「……」
我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快要哭出来的兰。
「我知道，神童先生之前跟我很像，甚至负担比我还要重许多。但是我没有神童先生那么好运，没有人来帮我，也不会有人想救我。我若是要获得自由，就必须要靠自己的双手。」
「那么，你就利用了我来帮你杀死夫人，获得自由？」
「……是。」
我没再说话，站起来把椅子搬了回去。杯子里的香草牛奶已经凉透了。我喝了一口，味道没有想象的恶心。点心是小饼干，烤焦的味道我很喜欢。我就这么自顾自地喝起了早茶，把少女晾在了一边。终于，她忍不住了。
「……神童先生！」
「怎么？」我歪过头望着兰，她看上去有点不安。
「你会把我交给骑士团吗？」
「不会。」
「……咦？」
看来是我的回答让她确确实实惊讶了一番，嘴巴张得老大的，都合不拢了。
「安心吧，我不会把你交给骑士团的。不过是蹲监狱而已，比起让你被冠上杀人犯的罪名死去，这样比较划得来，不是吗？」
「…………」
「不过，我要是进了监狱的话，你要记得经常带吃的去看望我。嗯，饼干的味道还算不错。」
我吃完点心喝完茶，收拾好了盘子。等我在厨房把盘子洗干净出来时，重新站到兰的面前。
「这样，可以吧？」
她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
「但是，让我妥协也是有条件的哦。」
「……？」
我伏下身子，撩开了她的额发。然后就像那时候被雾野亲吻了一样。
「这个，就当是——还给已经还不了的某个人好了。」
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帮她整理好了头发。
被我吻了额头的兰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我没听清。」
「……不要……」
「嗯？」我干脆靠近了她。
「我才不要去看望你——！」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震耳欲聋，我被呵得连连倒退。
兰一边瞪着我一边试图用没被绑起来的双脚踢我。我赶紧躲开了她，感觉会受伤。
「为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那样……不是的！」
「那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奇妙的是，兰不断张嘴喊着，但她的表情跟平时沉稳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表现出了稍微有一些竭力而已。
「连这都不知道？」
「我……本来就不了解自己的事情。在遇到妈之前自己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本来就不知道啊！」
兰停止了不断挣扎，她悲伤地垂下肩膀，并将脸偏向一侧。已经散落了到处都是的奶金的长发遮住了她半边的脸。她小声呜咽着，在我看来有些莫名其妙。
我在确定她真的再不会一脚踢过来的时候，蹲到了她面前。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生活下去？」
「……啊？」
「我们都活下去，然后你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国家。说起来我的到来也算是这件事罪魁祸首……你已经失去雾野夫人，这个地方也不算是一个家了吧？所以，从今往后我们两个相互扶持，一起生活一起旅行。好吗？我不会丢下你的，只要兰没有离开我身边的想法。」
「但是，但是……！已经……」
我替她松开麻绳，然后就像昨天把她当做雾野那样，一点点用力抱住她的身子。而兰也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我。
「没关系，我有办法，只是比较麻烦。不过一定没问题的。」
「不行！不行神童先生……我不能再让你去冒险了。」
「不是我要冒险，是你。」
我猜她应该已经看到刚刚骑士们忘记带走的某个东西。
「兰，你愿意把性命交给我吗？」
骑士们在第二天早上就来了。那时我刚喝过兰煮的早茶，被押运着走出屋子时，另外还有很多市民来围观了。包括那天餐厅的女孩子。她用着非常不可思议且悲伤的目光望着我。对上她的视线时，我对她笑了。结果那女孩竟然双眼通红，然后哭了出来。
兰就跟在骑士身后，她露出想要杀死我的眼神，周围人对她投以同情的眼神，而且不断地指指点点。
「这孩子真可怜。」
「是啊，母亲被一个陌生人杀死了。」
「听说是雾野夫人想要杀那个人的哦……」
「不是吧？雾野夫人那么温和的人怎么会杀人？」
「谁知道呢。」
我的双手双脚都没有被拷起来，不过肩膀被骑士用剑指着。剑锋就对准我的脖子，稍微有些不协调的动作就很容易被刺破动脉。他们说要带我去审判所，而去审判所必须要经过城门。快到城门时兰不知何时已经加快脚步走到我身边不远处了。她今天穿着紫色毛衣和棕色的裤子，脚下是长靴。看起来好像变高了一点。然后如我所想，她被摔倒了。
骑士们的目光有那么一秒转移到了她身上，我趁机躲过那些可怕的剑锋，弯腰冲到兰的身边，把她拽了起来，偷偷从她毛衣后头的腰带里抽出那把冰冷的枪。我弹开保险后对着天空开了一枪，然后把枪口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听到了枪声周围的人都吓得四处乱窜。骑士们也有点慌乱。「放我走。」我尽量保持着轻松的口气，可是手心已经被汗浸透了。
「这家伙怎么还带着枪？你是怎么检查的！」
「我怎么知道！刚刚他的身上还什么也没有！」
兰的身体越来越软，我知道她快失去意识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只好干脆把她拖了起来。
「开门，放我走。枪没上保险，走火了我可不管。」
「绑架是死刑！你知道吗？！」
「是吗？我不知道啊。」
我拖着兰，慢慢移动到城门处。骑士们的增援很快就到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而我逃出去的机会就越来越小。我路过了一开始的站岗室，不忘记伸手从桌子上把我的背包和长刀拿起来。
「可恶……！别管那女孩子了！快杀了那个人！」
像是骑士长一样的人对其他骑士下了命令时他们冲了过来。我低头看如同沉睡般紧紧闭上双眼的兰，觉得是时候了。
我对她扣下了扳机，城门内发出沉闷的枪声。
兰的太阳穴缓缓流淌着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地上，我的身上。我的手粘糊糊的，全是冰冷的液体。
骑士们停下脚步。
「人质我已经杀了，快放我出去吧。」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还是说，你们有谁想做下一具尸体？」
不久后，我身后的城门被一点点拉开。我带着中枪的兰，从那里钻了出去。我的车就停在了城门口。我把兰放在了后座，带着她发动了车，然后扬长而去。
我从软软的垫子上醒来，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在摇晃。好像地震一样。不过，又不是那回事。原来是在车里。我只坐过一次车，所以才觉得这个环境很陌生。
脑袋有点疼，伸手揉了揉额头，再把手拿下来的时候发现上面沾满了血迹。
但是，我的身上却没有哪里有受伤。脑袋都是完好的。我张了张嘴，发出了声音，喉咙有点嘶哑。
「……神童先生……？」
坐在我面前驾驶的男人听到了动静，回头用红棕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我。
「麻药的效果还不错，是你去买的？」
「嗯……我们已经，出来了吗？」
「对，已经看不见那个地方了。」
「是吗，太好了。」回头就是渐渐远去的山麓，真的已经看不到了。
我回头，又看见他外套里头的衬衫被血染红。不知为何一下子焦急起来。
「神童先生……你的手？」
「手受了点伤，没有太大问题。那些骑士大概是没见过开枪吧。如果子弹打入太阳穴，可是会贯穿头部的。就像那晚雾野夫人死去时的那样。」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血迹原来是他的。
「对不起……都是我任性，还让你为我受了伤。」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得去找盘尼西林……」
刚说完，车子突然就摇晃了起来。等到他把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方向盘晕了过去。
我跳下了车，绕到他身边拉开车门，被他额头压着的是不断流血的左手。枪口是左手的掌心，已经被子弹贯穿，伤口周围有烧焦的痕迹。看到他变得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我忍不住大叫起来。
「神童先生——神童先生！醒醒啊！神童先生！」
那一天，就在那一片杂草横生的荒野里，我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并摇晃着他的身体。
然后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了我的旅行。
